永宁寺塔塔基遗址
北魏晚期的洛阳，寺塔林立，梵音袅袅，俨然是胡灵太后打造的佛国胜地。这个女人一生崇佛，精妙绝伦、高入云端的永宁寺塔是她留下的奇迹，但她也为此赌尽了北魏的气数。
公元528年，北魏的实际掌权者胡灵太后被沉河，后被葬于宣武帝景陵之侧。她的是非功过，永宁寺塔是最好的见证。
崇佛世家
胡灵太后生于何时，名叫什么，人们都说不清了，只知道她是司徒胡国珍的女儿，安定临泾(今甘肃省镇原县东南)人。在宣武帝元恪的后宫，她冒着“子贵母死”的危险，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孝明帝元诩。元诩登基时年纪尚小，她大权独揽，便着手在洛阳打造她理想中的佛国胜地。
胡灵太后自幼崇佛，这与她的家庭环境有关。她的伯父胡真生有四男，其中一男名僧洗，还有一男名虔字僧敬，可见礼佛之诚。她的姑姑是一名精通佛理的尼姑，在洛阳城中颇有声名，常到皇宫中布法讲经。至于她的父亲胡国珍，也是“年虽笃老，而雅敬佛法时事洁斋，自强礼拜”。耳濡目染，她自然也成了一名虔诚的佛教徒。
姑姑喜欢这个才貌双全的侄女，便在皇宫中给她“做广告”，很快勾起了宣武帝元恪的兴趣，将她纳入后宫。当时的北魏皇室，对佛教也十分尊崇。
孝文帝迁都洛阳时，就有许多僧徒随行。其中一名天竺高僧跋陀(即佛陀)爱清静，受不了洛阳的繁华热闹，“屡往嵩岳，高谢人世”。孝文帝便在少室山下的密林中为他建造了一座寺庙，就是今天的少林寺。宣武帝时，在伊阙大举开凿石窟，“时佛法经像盛于洛阳”，异域僧人也被吸引前来，宣武帝为他们专门建造了永明寺，有房舍1000多间，最多时有3000多人在寺里居住。
在崇佛这件事上，孝文帝是理性而有远见的，他的主要目的是让佛法为自己统治天下服务。但是，宣武帝就不行了，他痴迷佛法，亲自讲经，为此不理朝政，导致朝野内外乱成一锅粥。胡灵太后当政时，对佛法的追求更到了狂热的程度。
当时，北魏王朝已是回光返照，国力虽还强盛，但朝纲不振，贪污成风，皇室贵族竞相斗富，生活奢靡。比如河间王元琛富可敌国，马槽都以纯银打造，府库里的金钱更是数不胜数。他的名言是“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并且为此沾沾自喜，丑态毕露。
贪污来的钱多得烧手，又不能天天让人来府库里参观，怎么办？既然崇佛最流行，那就捐钱建寺吧，看谁建得最豪华。王公贵族这样一轮轮比拼下来，洛阳城里“宝刹与灵台比高，广殿与阿房等状”，十分壮观。胡灵太后看得心痒，决定建造皇家寺院永宁寺，盖过城中其他寺院的风头。
永宁寺塔
在《洛阳伽蓝记》中，杨炫之开篇写的就是永宁寺，称其为“熙平元年，灵太后胡氏所立也”。
公元516年，永宁寺在北距宫城前门一里之遥的中心地带开建，胡灵太后对此十分重视，亲自率百官参加了奠基仪式。
皇家建寺院，当然不差钱。全国的能工巧匠云集洛阳，夜以继日地干了两年，极尽奢华的永宁寺终于建成。该寺占地90亩，规模宏大，有僧房楼观上千间。位于寺中心的9层木塔高49丈，约合现在的163米，金碧辉煌，高入云端，人们在百里外都能望见。
这样一座皇家寺院，真是千年无匹，尤其永宁寺塔“殚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可谓建筑史和佛教史上的一个奇迹。胡灵太后心花怒放，待寺塔一落成，就不顾群臣劝谏，携小皇帝元诩亲自登临。站在塔上，她“视宫中如掌内，临京师若家庭”，豪情大发。不过，有恐高症的人还真不敢上来看。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登上永宁寺塔，但整个洛阳城都为这座塔沸腾了。人们搜肠刮肚，想找出最贴切的词语来形容它，但最后只能说“佛事精妙，不可思议”。到了夜里，微风吹过，“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余里”，人们几乎被催眠了，这里仿佛真是一片人间乐土。
当时，被奉为禅宗初祖的菩提达摩来到洛阳，远远看到永宁寺塔“金盘炫目，光照云表”，也不由得“口唱南无，合掌连日”，认为这是造化神功，非人力所能及。
这么豪华壮观的寺和塔，还需要大量的真经来配。于是，公元518年，胡灵太后又不计成本地派僧人惠生、宋云等一路西行，求取真经。同时，她坚信女子也可成佛，为了在闺阁之中礼佛方便，还把观音改为女像。
常言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人们见胡灵太后如此笃信佛法，一时间，京城内外遍建寺庙，善男信女纷纷出家。洛阳城内佛寺达到1300多所，终日梵音袅袅，俨然佛国。各州郡更建佛寺3万多所，全国僧尼达200万人，导致大量民田、民宅被占，服兵役和从事生产的人越来越少。
这种状况引起了一些有识之士的不安。主簿李玚上书胡灵太后，表达对“民多绝户而为沙门”的忧虑；李崇也上表请求少建永宁寺这样的奢华佛寺，省些钱来兴办学校。可是，胡灵太后把这些建议当成耳旁风，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毁于一旦
公元528年二月，胡灵太后做了她人生中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毒死亲生儿子孝明帝。盘踞山西的尔朱荣借机起兵，进逼洛阳，要为孝明帝的死讨个说法。众叛亲离的胡灵太后躲进永宁寺落发为尼，希望得到佛祖的庇佑，保住一条性命。
然而，尔朱荣只是一介武夫，听不懂梵音，对她没有丝毫怜悯。他将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从永宁寺中揪出来，不听她唠唠叨叨的解释，押送到黄河边一沉了事。
这样的结局，大概是胡灵太后从来没有想到的。事实上，她引以为傲的永宁寺塔也没有永宁，只存在了短短18年，就像一颗流星消失在北魏的天际。
那是公元534年的二月，春寒料峭，风雨晦暝。高入云端的永宁寺塔被雷击中，火从第八层燃起，很快蔓延开来，“经三月不灭。有火入地寻柱，周年犹有烟气”。灭火是徒劳的，有僧人干脆投身火海，与塔共存亡，“悲哀之声，振动京邑”。
1400多年后的今天，再看杨炫之留下的这些文字，仍是那么惊心动魄。更令人感叹的是，也就在这一年，北魏王朝走到了尽头，分裂为东魏、西魏。以至于有人说，永宁寺塔的盛衰，关乎北魏的气数。
相传胡灵太后死后，被收葬于宣武帝景陵之侧，但已无迹可寻。好在永宁寺塔尚留塔基遗址，可供人前去凭吊，发思古之幽情。
前天上午，我从市区出发，沿310国道一路向东，过白马寺后，很快到了陇海铁路大桥。桥东南侧有一个大指示牌，告诉人们从桥下向西，约走300米就到永宁寺塔塔基遗址了。
叩开铁门，穿过一段芳草萋萋的小路，我站在一片开阔的土地上，眼前那座包砌青石的方正高台，就是永宁寺塔塔基了。一时间，思绪仿佛静止，脑海中只有那塔基下出土的残破却绝美的泥塑佛像；再抬头向上望，空空如也，只有鸟儿偶尔飞过。我问自己：如果永宁寺塔还在，这片天空下会是什么样的奇异色彩？
徐金星先生曾任洛阳汉魏故城文物管理所所长，这是他工作过的地方。他告诉我，从某种意义上说，永宁寺塔代表着当时科学、技术、文化所达到的高度，“如果它能保存到今天，毫无疑问是又一处世界文化遗产，是又一个龙门石窟”。
然而，传奇难以书写，现实总是残酷的。胡灵太后想营造人间佛国，最终却引来尔朱荣的血腥屠杀；永宁寺塔见证了北魏最后的辉煌，也很快成为一片焦土。今人感叹古人，只能说，好在这场悲剧已谢幕。
永宁寺塔寻古小贴士
●自驾车、骑自行车线路：从启明北路和310国道交叉口出发，沿310国道向东走约11公里，过白马寺后到达310国道陇海铁路大桥。沿桥东南侧的小路向西走300米左右，就到了永宁寺塔的塔基遗址所在地。
●公交车线路：乘87路公交车到310国道金村口站下车，向东南走约500米过陇海铁路大桥，沿桥南的小路向西走300米左右即到。
●谷歌地图经纬度：34°43′10.15″N，112°37′5.86″E。
（记者 张广英 文/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