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若惊鸿说甄妃
甄妃就是甄氏。她本来是袁绍的儿媳妇，后来又成了曹操的儿媳妇；本来是袁熙的妻子，后来又成了曹丕的妻子。
别看这个女人结过两次婚，却是极有魅力的女子。连才高八斗的曹植都爱她，借洛神形象形容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古文多了一篇《洛神赋》，古画多了一幅《洛神赋图》，古史多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一
今天要写甄妃了，不由想起一件事。
２００５年９月下旬，国家邮政局在我市首发了一套邮票，首发式在新区举行，这套邮票就是《洛神赋图》票图。其间，涧西一位姓贾的老先生跑到报社找我，他对曹植何地写成《洛神赋》感兴趣，想实地考察一下。
我告诉他：曹植当年离开京城洛阳，往东返回他的封地。由于曹丕始终提防他，所以不断更换他的封地。这时候他的封地在甄城，他被称为甄城王。甄城就在今天我省滑县一带，巧的是这个“甄”字，对曹植来说真是一种宿命，因为他始终热爱的嫂子姓“甄”，也就是曹丕的“甄妃”，此前已经死在洛阳了。
他带着悲伤离开洛阳，一路走一路回忆嫂子，走到黄昏时分，人困马乏，只好夜宿洛河舟中，却恍惚看见甄妃陵凌微步而来，忽有所思遂成一赋。我向老贾分析：按照他当时的行走速度，应该在黄昏赶到偃师顾县境内。
老贾这个人很执著，他马上就到偃师去了。走了很多路，问了许多人，最后来到伊河与洛河合流处。当地人告诉他：伊洛河合流处，水流湍急，漩涡很多，曾把伏羲的女儿宓妃淹死了。宓妃死后魂居洛水，成为洛神，当地就建了洛神庙，用以祭祀洛神。后来河床南移，大水把庙冲毁。当地人告诉他，《洛神赋》就诞生在这里。附近有一村庄名叫曲家寨，大人小孩都爱说这个故事。
老贾很高兴，回来后又查证许多资料，写了一篇《<洛神赋图>票图原地考》，很快在《洛阳晚报》上发表了。其实现在说的这篇《洛神赋》，当时并不叫《洛神赋》，而是叫《感甄赋》。这个“甄”就是曹植的嫂子甄妃。
甄妃经历曲折复杂，她生活的时代，太乱了。
二
话说三国时期，是英雄辈出时代。当时的英雄好汉，就像井喷一样，挡都挡不住。你想啊，既然英雄来了，美女也得来，要不咋相配？历史上的甄氏，和貂蝉一样美，却又比貂蝉多了几分娴雅，据说曹操第一次见到她，心中一动便愣住了，只是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喜欢她，也只好“让贤”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有这等迷人的气质，绝代的风华？其实纵然古今，若论内在气质，此女也当属一流。历史上有人评价：蓬莱文章，建安风骨，如果没有甄氏来相衬，定然会词采黯然，风情顿失。
据《魏书》记载，甄氏是中山国（今河北省境内）人，生于汉光和五年（公元182年）。她家世显赫，是东汉二千石显官甄邯的后人。她的父亲甄逸，当过上蔡县令，在她三岁时就去世了。她母亲姓张，生了８个孩子，三男五女，她是最小的一个。奇怪的是她的兄弟姊妹都有名字，而她却没有。近两年，有学者考证她叫甄洛，说她与洛河有缘，未必可信；又有人考证说她叫甄宓，不过是附会洛神“宓妃”罢了，也不准确。
她的３位哥哥，分别是甄豫、甄俨、甄尧。父亲死后，大哥甄豫当家，据说她还是婴儿时，每次入睡之时，家人总看见一件玉衣，从半空飘下，盖在她的身上，举家称惊。当时著名的相士刘良，来为甄家子女看相，看到甄氏时大惊，说：“此女日后贵不可言！”
这孩子从小爱静不爱动，举止娴雅。８岁时，门外来了玩杂耍的，几个姐姐都跑上阁楼观看，她却静静地呆在屋里。姐姐们问她：“外面这么热闹，大人小孩都去看，你为何不看？”她说：“这种低俗的热闹，岂是女子看的？”说得姐姐们都不好意思了。９岁，就开始练书法，常借哥哥笔墨练字。几个哥哥开玩笑说：“你们女孩子家，当习女工，何用读书写字？你难道想当女‘博士’不成？”甄氏回答：“古代的贤者，都晓得借鉴前世的成败经验，而为己用。如果不学习，会有什么见识呢？”
因善于汲取前人教训，她遇事总能独立思考、居安思危。东汉末年战乱频仍，不但百姓流离失所，连官员也衣食不继，很多人不得不变卖珠宝，换取食物。甄家巨富，存有粮食，便趁机高价出售，大发横财。家人欢喜若狂，都投入到这项工作来了。
她当时刚过１０岁，对家人的做法表示担忧，认为在乱世敛财，易引起别人注意，乱兵盗匪会来抢，还容易激起民愤，危及家人安危。她对家人说：“不如把余粮赈济邻里，广施恩惠，这样才能免受嫉恨，全家平安。”家人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立即照办了。后来乱民蜂起，胡乱抢夺，甄家口碑在外，免遭了一场洗劫。
甄氏天性善良，尊老爱幼，名声远播。不久，就传到了大军阀袁绍的耳中。于是来向甄家求婚，让次子袁熙和甄氏“谈恋爱”。这一谈不要紧，她的命运却变坏了
三
袁绍家族四世三公，门客云集势倾天下。此时袁绍更是意气风发，时人都认为他可唾手而得天下。所以当袁绍来下聘礼时，甄氏的大哥甄豫很高兴，赶快通知小妹准备嫁妆。她的几位姐姐也说：这桩婚姻不错，如果袁绍将来坐上龙椅，小妹你就是皇上的儿媳妇了！这不就应验了“此女日后贵不可言”那句话了么？她们哪里知道，小妹是因为后来嫁给了曹丕，才开始贵不可言的。
但对于这桩婚姻，当事人甄氏却不积极，她似乎与袁熙不投缘，彼此没有爱情也没有激情。但甄家还是举家迁到了邺城。邺城当时是冀州治所，是袁家的大本营。婚后的甄氏并不开心，写了一首《塘上行》，其诗的艺术水平，并不亚于建安七子。诗中有这样的句子：“浦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果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出亦复愁苦，人亦更苦愁。”
此诗悒郁愁苦，表明了她在袁家的愤懑和不满。后来，袁绍在官渡之战中败给曹操，不久就病死了。身为幽州刺史的袁熙，带着残兵败将逃往辽西，不知他是不是不想携妻出逃，还是甄氏不愿随行，反正她左躲又藏，先与曹植邂逅，接着便被曹操、曹丕发现，做了曹军的俘虏。
当她与“曹氏三雄”相见时，感到震撼和惊悸，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惊喜。她发现曹操虎视阔步，不愧为盖世枭雄；曹植龙章凤姿，一举一动透出才情；而曹丕不拘言笑，显得深不可测。这是美女与英雄的相会，也是才女与才子们的相会，建安文坛上的“三曹”，玉树临风一般，都站在甄氏面前了。曹操喜欢她，曹丕也喜欢他，曹植更喜欢她。
无奈的是曹丕先下手为强，最早请示了老爸，表明自己要娶甄氏，而曹操也只好把甄氏看了又看，感叹说：“真吾儿妇也!”而那曹植呢，心中未免郁闷，只怪自己动作太慢，让曹丕把甄氏领走了。
曹丕当年１７岁，比甄氏小３岁，还是未婚青年。而甄氏已经２２岁了，是个已婚的女子。曹家当时如日中天，不可一世。而甄家家破人亡，一败涂地。双方对比鲜明，按说甄氏嫁过来，应该十分满足才是，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她似乎不太爱曹丕，只是几年下来，为曹丕生了一双儿女。
她反而喜欢比她小１２岁的曹植。喜欢曹植天真无邪的情趣，喜欢他的超凡才华和率真气质。叔嫂俩常常在一起研读诗文。曹植赢得了她的心，却也得罪了她的夫君，她与曹植之间含蓄隐曲的爱情，慢慢传到了曹丕的耳朵里。
四
曹植天赋异禀，十岁便能撰写诗赋，赢得曹操及其幕僚的赞赏。当时曹操正醉心于他的霸业，曹丕也援有官职，担任五官中郎将，整天忙得不亦乐乎。只有曹植整天陪着这位多情美艳的少妇，消磨许多风晨雨夕与花前月下的辰光；毕竟是日久生情，耳鬓厮磨之中，曹植与甄妃的情谊，已如鱼水难舍难分。
七八年过去了，曹操已经稳稳掌握了北方局势。这时曹植也已经２０岁了，无论从心理层面，或是生理层面，都有力量滋润甄氏了，这不免是曹丕感到担忧。
曹植也感到了压力，他的这位哥哥，如今已经当上太子，被封魏王。延康元年（公元２２０年）曹操死，曹丕代汉而立，建立了魏国，登上了帝位，是为魏文帝。曹丕以洛阳为京城，大兴土木营建洛阳宫殿，但就是不立甄氏为皇后，仅仅立她为妃子。
其实这也不奇怪，此时甄妃年近四旬，曹丕不过才三十四岁。皇上春秋鼎盛，后宫佳丽众多，怎会重视色衰的甄妃？而曹植呢，却不嫌她的年龄大，但现在与哥哥毕竟是君臣之属，不敢公开去恋嫂嫂。甄妃看那曹植是郁郁不得志，曹植看那甄妃是不死又不活。两个有情人，鸳鸯两相分，郁郁寡欢的甄妃，在曹丕称帝的第二年，便死了。
曹丕对她的死显得很冷漠。史载年仅39岁的甄氏，下葬时“被发覆面，以糠塞口”，极为凄惨极不体面，最后连埋在什么地方，内宫都没有登记。有的说埋在洛阳了，有的说埋在河北了，一直到现在学者还在争论。她的亲生儿子魏明帝曹叡，在她死后６年登基，想起母亲当年下葬情景，不顾帝王威仪大哭一场，他还跑遍洛阳北邙山，到处寻找他母亲的墓地。
话说甄妃既死，曹丕命曹植入京觐见。曹植由甄城往洛阳走来，可洛阳已经没有他的甄氏了！他无精打采神情恍惚，曹丕看见他这样，竟有了一丝歉意，就将甄妃用的盘金镶玉枕赐给弟弟，让曹植作个纪念。
如今想来这个礼物简直不伦不类：小叔子热恋嫂子，哥哥心存芥蒂，但那女人死了，哥哥却又尽释前嫌，把她的睡觉用的枕头送给弟弟，好像是说“拿去吧！想她了就枕一枕，这可是她经常用的枕头！”
这多少有点暧昧，但曹植却不管那么多，他如获至宝，这次来洛阳，最大收获就是这枕头！他马上启程返回封地，一路上抱着枕头，觉得凄楚又充实。当走到前面说的顾县境内时，黄昏降临，恍惚之间，他遥见甄妃来到眼前，深情哀怨对他耳语：“我本有心相托......”曹植一惊而醒，原是南柯一梦，就写出一篇传颂不衰的《感甄妃》。
这篇文章氛围空灵，意境缥缈，时人欣赏其文字优美，到处传抄，家喻户晓。曹丕似乎也未加追究。但几年以后，他的儿子曹叡继位为魏明帝，觉得叔叔爱上了自己的母亲，又写了这篇“文学日记”，脸上有些挂不住，遂下令改《感甄妃》为《洛神赋》，欲借溺死于洛水的宠妃，来转移读者的视线，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了一个甄妃，曹植写了《洛神赋》，从此洛河就更出名了。
本报记者 孙钦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