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职场,宫里的娘娘每天“上班”都干点儿啥?普罗大众只能凭个人经验想象。
后宫如职场,宫里的娘娘每天“上班”都干点儿啥?普罗大众只能凭个人经验想象。
若要山野村夫来揣摩,娘娘们必是扛着金锄头下地干活的。若让画家仇英来描绘,那便如《汉宫春晓图》里的嫔妃们一般,似乎无所事事,却又忙忙碌碌——监督宫女们浇牡丹,那也是要忙活一阵子的正事儿呢!
庭院深深深几许
《汉宫春晓图》乃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有中国“重彩仕女第一长卷”之美誉,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描绘宫廷仕女的古画很多,此画尤其出彩。它以长卷形式生动再现了宫廷浮华生活,用笔清劲,赋色妍雅,将后宫各色人等的日常生活一一呈现:
春日晨晓,宫墙内外杨柳如烟,后妃、宫娥梳洗完毕,衣着鲜丽,歌舞,弹唱,读书,下棋,赏花,斗草,戏婴,扑蝴蝶,喂孔雀……开始了新的一天。画中一百多个人物姿态各异,繁而不乱;林木、奇石与瑰丽的宫殿穿插掩映,宛如仙境。
在其他几幅经典名画中,牡丹多是作为点缀出现的,或如《簪花仕女图》中的牡丹,妆饰美人鬓发;或如《洛神赋图》中的牡丹,灿烂于洛河之畔。而在《汉宫春晓图》中,牡丹却与人直接发生了情感牵绊:院落里有一座假山,周围种着牡丹,一个妃子立在旁边看宫女浇灌牡丹,另一个妃子领着两个宫女在赏花。
洛阳牡丹甲天下,众所周知。此画题为“汉宫”,画中又有牡丹,那自然绕不开洛阳。
汉代以长安为西京,以洛阳为东京。《史记》记载,汉高祖刘邦夺得江山后,曾打算建都洛阳,并“置酒洛阳南宫”,分封功臣,留下了“南宫论三杰”的佳话。西汉末年,王莽篡汉,刘邦的九世孙刘秀力克群雄,光复汉室,于公元25年建立东汉政权,定都洛阳。
东汉皇宫旧址在今汉魏洛阳故城。河洛乡间有王莽撵刘秀的传说。相传,王莽建立新朝后,屠杀刘姓皇族,刘秀也在通缉单上。一次,刘秀在河北被新兵追杀,躲进牡丹丛中方才脱险。刘秀称帝后巡视河北,题诗称赞“唯有牡丹花数株,忠心不改向君王”。
史料虽未明确记载大汉天子在宫中栽种牡丹,但后世人似乎都认为汉宫里有牡丹,至少仇英是这么想的。
名花倾国两相欢
仇英把牡丹画进“汉宫”并不违和。汉《神农本草经》有云,牡丹生在山谷,可药用;在甘肃武威出土的汉代医简上,有牡丹治疗血瘀病的记载。既然汉代人对牡丹已有如许认知,在宫里种牡丹也是合理的。
也可能,“汉宫”是种隐喻,就像《长恨歌》里的“汉皇”一样,避尊者讳。
仇英是明代画家,想必知晓唐代诗人白居易所写的《长恨歌》:“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长恨歌》讲的是唐明皇李隆基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汉皇”实为“唐皇”。杨贵妃是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迷得皇帝神魂颠倒。
洛阳园林牡丹盛于唐宋。杨玉环少时被叔叔收养,在唐代东都洛阳长大,在她生活的时代,洛阳种花、赏花之风盛极一时。唐《龙城录》记载,唐明皇曾特召洛阳花匠宋单父到西京培植各色牡丹。春日,皇帝与美人携手赏花,良辰美景如画,用李白的话形容,那是“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汉宫春晓图》里也有美人。画中宫殿内坐着一位丽人,画师正为其画像。这丽人或是王昭君,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中的另一位。
《汉书》《西京杂记》等记有昭君出塞之事。汉宫美女众多,相传汉元帝命画师为其一一画像,看画选人,谁好看就宠幸谁。妃嫔们为了获宠,纷纷贿赂画师,偏偏王昭君清高孤傲不肯求人,画师故意把她画丑,导致皇帝懒得见她。后来,王昭君被赐给了南匈奴首领,和亲塞外。临行前辞别,汉元帝发现王昭君容貌极美,悔之不及。
昭君出塞,一路上黄沙滚滚,马嘶雁鸣。美人心绪难平,在马上弹奏《琵琶怨》,大雁听了都痴醉,跌落在沙地上。“落雁”由此成了形容昭君之美的专用词。
一为“国色”,一为“天香”,牡丹和美人是绝配,仇英是懂故事的。
市井漆工成大家
仇英生在江南,出身低微,或许从未到过皇宫。他对“汉宫”的认知,大概来自前朝画本、坊间传闻,以及他所处的时代环境。
《汉宫春晓图》绘于明代中晚期。当时资本主义已萌芽,奢靡之风盛行,象征吉祥富贵的牡丹盛开大江南北。
宋室南渡后,牡丹栽培中心由北方的洛阳等地向南方的天彭(今四川彭州)、杭州等地转移。明清时期,洛阳牡丹的影响力辐射至广西思恩,《思恩县志》记载:“思恩牡丹出洛阳,民宅多植,高数丈,与京花相艳,其地名‘小洛阳’。”
关于牡丹的明清著述数不胜数,明代剧作家汤显祖创作的传奇剧本《牡丹亭还魂记》(简称《牡丹亭》)影响至今,据其改编的昆曲《牡丹亭》脍炙人口,几乎每年花开时节都在洛阳巡演。
明宣宗朱瞻基好画牡丹,绘《壶中富贵图轴》;明代藩王朱有燉——明太祖朱元璋的孙子酷爱牡丹,作杂剧《天香圃牡丹品》;明代画家徐渭、唐寅等人描绘的牡丹姹紫嫣红、风采各异;带有牡丹纹饰的瓷器、服饰等通过丝绸之路远销到日本、欧美等地,风靡海外……在这种背景下,仇英不画牡丹简直说不过去。
仇英,字实父,年少辍学,曾在市井当漆工讨生活。后来,他拜文徵明、周臣为师学绘画,取百家所长,“凡唐宋名笔无不临摹”,勤勉精进,成了与沈周、文徵明、唐寅齐名的“明四家”之一。
《汉宫春晓图》是仇英的得意之作,从宫外到宫内,精致华贵,细节生动,美得丰富而有趣味。仇英独树一帜,巧用青绿山水技法,红与青绿相配,使得画面朝气蓬勃。就连明朝“毒舌”书画家董其昌都为之折服,赞叹“盖五百年而有仇实父”。
牡丹历尽严寒方成国色,漆工不忘初心终成大家。汉宫之“春晓”,仇英之“春晓”也。(洛报融媒·洛阳网记者 张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