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诗人张祜(hù),狷介不媚人,曾因嘴快得罪白居易,别人说他二,他却不在意。其诗有两个特点:第一能引旧事入诗,翻出新意;第二常常笔涉艺人,小资情迷。
唐朝诗人张祜(hù),狷介不媚人,曾因嘴快得罪白居易,别人说他二,他却不在意。其诗有两个特点:第一能引旧事入诗,翻出新意;第二常常笔涉艺人,小资情迷。
他有一诗流传甚广。诗云:“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此诗悲怆,唏嘘跌宕。该诗写一位女歌手,离家三千里,入宫二十年,因故得罪皇帝,不幸被判死刑。临死一声悲歌,双泪落在君前,遂使“闻者动怜”,再使“苍天黯然”,结果皇帝动容,降旨对其缓刑。
此诗写艺人,有“我见犹怜”之感。张祜还有一诗,亦牵涉艺人。诗云:“平时东幸洛阳城,天乐宫中夜彻明。无奈李谟偷曲谱,酒楼吹笛是新声。”
这一首诗容量更大,关涉一皇帝、一笛手、一行宫及整个大唐东都梨园。
话说开元年间,唐玄宗常住洛水之畔上阳宫。上阳宫乃高宗朝修建,属于皇帝行宫,殿宇高耸,日月近雕梁,门对河洛风,日日弦歌起,洛水穿其中。当时,天下富足繁荣,此宫盛况空前:观风殿前歌似燕,夜光杯里人如酒。有一年正月十四日夜,宫廷乐师在上阳宫谱就一首新曲《紫云回》,曲调十分优美,玄宗听了意犹未尽,又用玉笛吹奏了此曲。
此曲本属宫廷音乐,按说外人不能知。但次日元宵之夜,玄宗微服上街观灯,忽听酒楼上传出《紫云回》笛声。玄宗大惊,忙命人把吹笛人叫来审问。吹笛人说:“昨晚我在天津桥赏月,听到宫中有人吹笛,且是新曲,就把曲谱记下了。”玄宗惊奇,再问话时,那人干脆说:“我颇能笛。还偷学了多首,尽是宫中新曲。”玄宗命他一吹,果然合谱,出神入化。玄宗大喜,遂将他留在宫中。此人就是李谟,这便是“李谟偷曲”的故事。此事被唐人记载在《教坊记》里,其中有“明皇尝独召李谟吹笛逐其歌”句。
李谟站在天津桥上,便可偷学宫廷音乐,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大唐东都洛阳,亦如西京长安那样设置各府衙,其中太乐署、鼓吹署、教坊、梨园等皆为音乐机构。乐舞界名人也都在洛阳生活演出,李龟年、李鹤年、李澎年在洛都有高宅大院。音律家兼田园诗人王维,也经常现身洛阳。
当时东都教坊常谱新曲。新曲既成,便由梨园子弟数千人或歌或舞,及时达于皇帝视听,以代表皇家新乐舞。唐代诸帝都很重视洛阳乐舞,唐玄宗第五次巡幸洛阳时,一住就是大半年。他游幸三乡驿眺望女几山(女几山即宜阳花果山),听闻故事,受到启发,便与杨玉环合作编排了《霓裳羽衣曲》(亦有同名乐舞),这是洛阳山水对玄宗乐舞灵感启发的明证。唐玄宗还令驻洛音乐机构注意挖掘东都胡乐。北魏孝文帝时,都城从平城迁至洛阳,从而为洛阳带来北方少数民族乐舞,使得洛阳胡乐资源丰富,其中尤以龟兹琵琶、羌笛为最。
至于玄宗本人,更是深受东都音乐养分的滋养,他每居洛阳,皆视舞察乐,谱写成新曲,他的得意之作《凌波曲》就是在洛阳完成的。据《杨太真外传》记载:玄宗幸东都,夜寝梦遇龙女为水族乞乐,便用胡琴奏踏水而舞的《凌波曲》。此曲后来传至长安,新丰舞女谢阿蛮凭这首舞曲闻名天下,并受到玄宗的赏识。
还有那个李谟,在洛阳偷了宫廷新曲反而受到重用,真的是非常幸运了。因为他既非朝官,也不是皇亲国戚,肆意偷曲,然后狂奏,被追责时竟说是在天津桥上听曲记谱,此话断不可信——天津桥位于如今洛阳桥西200米处,平时夜禁,早晚开锁落锁,只有元宵节三天让市民上桥赏月。正月十四日夜桥上人流滚滚,热闹非凡,站在桥上岂能听到上阳宫传出的微微笛声。此话玄宗怕也不信,只是欣赏李谟笛艺,才免其责,让其入宫。
其实李谟说谎与否并不重要,这件事让我们发现了东都宫廷音乐系统,这便足够。盛唐之时,洛阳不但是花城,也是乐城!
最后说诗,第一句“平时东幸洛阳城”,此句省略“唐玄宗”三字,意思是说他在开元盛世歌舞升平之时光临东都。“天乐宫中夜彻明”,皇家音乐如天籁在宫中彻夜奏鸣。“无奈李谟偷曲谱”,可惜这严禁外人聆听的皇家乐曲竟然被李谟偷得。“酒楼吹笛是新声”,酒楼闹市上笛子吹奏的正是宫中的新曲……(孙钦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