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读过古典文学的人对《周南·关雎》并不陌生,其为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的首篇,其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更是妇孺皆知,流传甚广。又因《周南·关雎》描写的是具有相当身份的青年男女的恋爱故事,其意义非同小可。历代对《周南·关雎》多有注解与猜测,但最终莫衷一是。据洛阳藉学者王元明先生日前考证,《周南·关雎》描述的爱情故事发生在河洛地区,“君子”即周成王姬诵,“淑女”为居住在窑洞中的女子。
历代多有注解《关雎》地位特殊
对《周南·关雎》,历代多有注解与猜测,但最终莫衷一是,难成定论,给后人留下诸多想象的空间和余意未尽的遗憾。
西汉时,鲁国毛亨和赵国毛苌所辑和注的古文《诗》,即现在流行于世的《诗经》。《毛诗·序》中讲:“《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这为《周南·关雎》定了调子:诗中描写的是后妃的品德,是教化天下、规范夫妇之道的天下大事。《毛诗·序》又说,“《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是“正始之道,王化之基”,强调了该篇的社会功用。
西汉经学家匡衡发展了这一学说。他认为:“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源。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他阐述了《周南·关雎》对民生的独特意义:社会因“妃匹”而走向和谐,人类婚姻因此有了规范标准,而一切关系随之按部就班、一顺百顺了。
宋代朱熹则进一步阐发了“后妃之德”中“德”的特点:“盖德如雎鸠,挚而有别,则后妃性情之正,固可以见其一端矣。”其中,“正”为周正。
闻一多在《风诗类钞》中说:“《关雎》,女子采荇于河滨,君子见而悦之。”
程俊英、蒋见元著《诗经注析》上讲,汉、宋以来治诗的学者,多数以为“君子”指周文王,“淑女”指太姒,诗的主题是歌颂后妃之德。这是因为《周南·关雎》居305篇之首,不如此说不足以显示其“正始之道,王化之基”的重要地位。而孔子只评价《周南·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倒是切实道出了这首诗的乐调风格。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周南·关雎》确是一首情歌。
魏源在《诗古微》中以为,“君子”是周室东迁后的周平王宜臼。
从以上种种,我们可获得一些信息:一是《周南·关雎》系《诗经》之首,当为儒家经典之作,应引起后人重视;二是该诗描写的是一代帝王与后妃的爱情故事,是教化万民之典范;三是历经大儒、权威人士的注解,该诗表现的艺术境界经过抬升,其政治意义早已超出了艺术价值。
考证关键字词还原故事梗概
古文研究专家、洛阳理工学院原副教授王元明先生通过对《周南·关雎》中“周南”、“河”、“君子”、“窈窕”等关键字词的考证与研究,为我们打开另一番洞天,使诗中蕴涵的独特意境跃然纸上。
“周南”即河洛地区。“周”即洛阳的周王城及成周城,“周南”自然是周王城及成周城以南,也就是河洛地区。之所以这么说,理由有二:
其一,周武王灭商后次年病逝,其子姬诵继位,是为周成王。周成王年幼,由周公、召公辅政。周公、召公分陕而治,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陕者,盖今弘农陕县是也”,那么周公的治所自然在洛阳的周王城。
其二,《史记太史公自序》记载:“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其后注云:“古之周南,今之洛阳。”《韩非子·说林下》有:“周南,指周南界,即伊阙(今在洛阳市)。”
“河”当为洛河,非黄河。之所以这么说,理由有三:
其一,《周南·关雎》既以“周南”命名,自然在周王城以南,而黄河在周王城邙山以北,若指黄河当以“周北”命名。
其二,自“洛出书”以来,洛河被推为“神异”之河,民间占卜与祭祀等重大活动多与洛河有关联。
其三,唐代文学家、诗人、政治家张说的《离会曲》说的就是这个问题:
何处送客洛桥头,洛水泛泛中行舟。
可怜河树叶萎蕤,关关河鸟声相思。
街鼓喧喧日将夕,去棹归轩两相迫。
何人送客故人情,故人今夜何处客。
张说是范阳(今河北省涿州市)人,世居河东(今山西省永济市),后徙家洛阳,官至宰相,与许国公苏颋(tǐng)并称“燕许大手笔”。《离会曲》中的“关关河鸟”与“洛水”自然来自《周南·关雎》中的典故。
“君子”即周成王姬诵。之所以这么说,理由如下:
据近代学者考证,《诗经》是周诗,产生的年代大约上起西周初年,下至春秋中叶。西周初年,“君”本义当指周天子,后来引申为诸侯卿大夫及拥有大面积土地者。西周前,周文王姬昌称为“西伯”,“文王”是西周政权建立后,后人为其加封的尊号,姬昌之父姬季历称“公季”,姬季历之父姬亶父称“古公”,他们均不称“君”。而中国传统史籍记载的周族姬姓始祖后稷,也不称“君”。武王、周公、召公已娶妻生子,不可能出现在《周南·关雎》描绘的场景中。西周初期,只有姬诵年及弱冠,极可能因为诗中描绘的爱情故事而被记录传颂。
“窈窕”一词在《辞源》(修订本)中意为“美好貌”;在《中文大辞典》中意为“美心为窈,美色为窕,外貌与内心俱美谓之窈窕”;《说文·穴部》中有“窈,深远也,从穴,幼声”,“窕,从穴,兆声”,“穴,土室也,从穴,入声,凡穴之属皆从穴”,段玉裁注“引申之凡空窍者皆为穴”;《周礼》注曰“兆者,灼龟坼也”。由此知“穴”的本义是土室,“幼”的本义是少,“兆”的本义是“卜兆”,与“穴”合为“窈窕”。
从“窈窕”一词中,我们可以窥到这么一个故事:夏历三月初三上巳节时,“君子”姬诵到洛河祓禊(fú xì,古祭名)时,通过占卜获吉兆,后与在邙山土室(窑洞)里居住、来洛河洗衣的“淑女”邂逅,被其举止所吸引,一见钟情,陷入深深的相思之中。而后,两人依周公之礼而行,通过媒妁之言、“琴瑟友之”,最后经“钟鼓乐之”,成就了一段人间佳话。
《诗经》开篇之作圣人之意耐品
《史记》记载,孔子删诗三千,集大成于《诗经》,并修校乐调,使其成为一本教科书。孔子将《周南·关雎》置于首篇,必然有其特别的考虑,他在评价该篇时虽然仅仅说了八个字“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但细品之下,确实耐人寻味。
综观《周南·关雎》整篇,四字一句,四句一节;四咏五叹,音乐感强烈;以物抒情,夹叙夹议,章法严谨,给人以美的享受。
就其叙事而言,它描绘了一个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一代帝王姬诵与土室淑女克服了身份差别,通过眉目传情、单相思和矢志追求,在众人关心之下终成眷属。这个故事是人类自蒙昧野蛮时代步入文明之旅的一个缩影,同时又表现了儒家所推崇的“人伦大焉”的人性之美。可以说《周南·关雎》所表现的婚姻模式,正是孔子追求的“人之初,性本善”、“婚姻,人伦至大”的理想模式,也是我国后来的文学、戏剧等艺术作品中,公子恋小姐或佳人配英雄恋爱模式的最初启蒙。
鉴于上述特点,《周南·关雎》所描述的东方人表达爱情的方式和西方人表达爱情的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东方人示爱含蓄,明显区别于西方人的热情奔放。从美学意义上看,这种含蓄之美更具魅力。
站在这一起点上,站在洛河边,我们重读《诗经》这部儒家经典著作,从中可以有更多更新更美的领悟。
(马正标 洛龙区档案史志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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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