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头鲜卑入洛阳,胡儿执戟升明堂。晋家天子作降虏,公卿奔走如牛羊。紫陌旌旛暗相触,家家鸡犬惊上屋。妇人出门随乱兵,夫死眼前不敢哭。九州诸侯自顾土,无人领兵来护主。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能晋语。”
“黄头鲜卑入洛阳,胡儿执戟升明堂。晋家天子作降虏,公卿奔走如牛羊。紫陌旌旛暗相触,家家鸡犬惊上屋。妇人出门随乱兵,夫死眼前不敢哭。九州诸侯自顾土,无人领兵来护主。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能晋语。”
永嘉是西晋在都城洛阳使用的最后一个年号。永嘉年间,晋室南迁,大量中原士民避乱南渡,唐代诗人张籍这首《永嘉行》的最后两句,说的就是河洛正音的南传。
洛生咏,关键时刻能救命
东周时期,孔子周游列国,教授学生,皆用雅言。雅言就是当时中国所通行的语言,即最早形成于河洛地区的官话,可称河洛正音、洛阳音、河洛话等。西晋末年衣冠南渡,河洛正音被带到江南,即张籍诗中的“晋语”。
上篇我们说到,为了帮司马睿打理江山,丞相王导一直在调和各方矛盾。(详见8月15日A15版)晋室南迁之初,王导为拉拢江南士族,带头学吴语,因此受到北方士族讥讽。
名士刘惔初见王导,时值盛暑,王导把腹部压在弹棋盘上,说:“何乃渹(音同庆)!”吴人以冷为渹,王导是用吴语说:“真凉快啊!”刘惔后来对人讲,王丞相没什么过人之处,只是听到他说吴语罢了。当时北来士族之间,说话仍以洛阳音为主,刘惔是嫌王导失了名士的格调。
事实上,江南士族更羡慕中原士族的洛阳音,并热衷于学习洛下书生咏,又称洛生咏。洛生咏即洛阳书生的诵读、吟咏声,声音低沉粗重。
当初桓温欲篡位,埋伏武士,宴请百官,想趁机杀死掌权的谢安和王坦之。王坦之问谢安怎么办,谢安神色自若:“晋朝存亡,在此一行。”二人赴宴时,王坦之满面惊恐,浑身大汗,手版都拿倒了;谢安则疾行就座,当场作洛生咏,朗诵嵇康的诗作:“浩浩洪流,带我邦畿……”桓温被谢安洛生咏的气势震慑,当即撤兵,与谢安把酒言欢。
其实,在晋室南迁之前,已有江南士族开始学说洛阳话,比如陆机、陆云兄弟。东晋灭亡之后,洛生咏继续流传,影响很大。南朝齐张融曾在赴任路上遭劫,山贼要把他杀吃了。谁知他神色不动,作洛生咏,“贼异之而不害也”,竟把他放了!
京洛之法变江南之俗
东晋时,江南士族不仅学说洛阳话,还仿效洛下风习。葛洪在《抱朴子》中说“乃有遭丧者,而学中国哭者”,指江南人慕效中原洛阳人哀哭和居丧的风俗。
葛洪把孔夫子请出来给大家上课:孔夫子说了,死了亲人的人,就像失去母亲的婴儿,他的号哭声怎么还会是正常的声音呢?宁肯让哀痛有余而礼仪不足!况且哭是用来发泄哀伤的,好不好听有什么关系?但是有人“治饰其音”,造作夸饰哭声,并不是为了表达痛切之情,这样一来,反而消除了思念的感情。
葛洪还说,有些在大哀之中的显贵人士,身有疾病,所以表现另类,比如服食石散,为了发挥药效,要吃饭、饮酒,其实是为了保全性命;病势危急的,因怕风吹,怕受寒,故帷帐、床垫怎么舒服怎么用。那些“凡琐小人之有财力者”有样学样,服丧期间不待在守丧的位置上,而是“常在别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饮”,甚至和亲密的客人喝酒喝到大醉,还说:“此京洛之法也。”
在葛洪看来,江南士族一味效仿“京洛之法”,令哀哭、居丧都变了味。其实,“治饰其音”的洛阳哭法传到江南后,就成了江南之俗,在北方反而失传了。至于居丧风俗,吴地本就哀毁过于北方。魏晋名士行为放诞,不遵丧礼,多由服散引起。南渡之后,江南士族也进行效仿,大约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杭州话里的北方音
纪录片《大运河》第二集里有句旁白:“鱼米之乡的浙江杭州,最叫人适意的却是一碗面条:片儿川。”片儿川的“儿”字,也与中原语言风俗南传有关。
杭州古称临安,是南宋都城,也是宋人南迁的主要落脚地。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金军南下“搜山检海”捉宋高宗赵构,攻占临安七十余日,杀人放火,大肆劫掠,死者甚众。金军北撤后,高宗还朝,临安城的人口数量开始恢复。二三十年间,南下的中原人已“数倍土著”,且多为“富室大贾”。
宋代的官方语言是中原之音,包括洛阳话和汴京话。汴京和洛阳是北宋的东、西两京,宋室南迁后,两地有不少世家大族来到临安,也带来了中原之音。南宋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说:“中原惟洛阳得天地之中,语音最正。”南宋张端义在《贵耳集》中说,宋孝宗在位期间,“门(音同革)门多取北人充赞喝,声雄如钟,殿陛间颇有京洛气象”。
很快,中原话就成了临安人的通用语言,到了明代,杭州城中还多为汴音。明代杭州人郎瑛在《七修类稿》中称:“(杭州)城中语音好于他郡,盖初皆汴人,扈(音同户)宋南渡,遂家焉,故至今与汴音颇相似。”
如今的杭州话里仍有北方音,比如做事一窝蜂叫杭儿风,上海青叫瓢儿菜,陆游住过的地方叫孩儿巷……(洛报融媒·洛阳网记者 杨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