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宜阳韩城的苏运卿先生告知我,他刚整理出一份资料,关于当地发现的《金处士辛愿故里》碑,遂萌生了写一写辛愿的念头。
家亡国破此身留
在元好问的好友中,刘昂霄是去世较早的一位。
刘昂霄自称女几樵人,当年在女几山隐居避乱,与辛愿、元好问过从甚密。公元1223年,郁郁不得志的刘昂霄在永宁(今洛宁)病逝,年仅38岁。次年,元好问专程“自京师来哭其墓”,为刘昂霄作了墓铭。
辛愿去世于公元1231年前后,这一年,48岁的雷渊、47岁的李纯甫也死于汴京。
元好问认为,雷渊、李纯甫和赏识辛愿的河南府治中高廷玉一样,都是金室南迁后的士人领袖,被天下人寄予了中兴金室的希望。然而,随着他们生命的凋零,这一希望已变得十分渺茫。
公元1232年,蒙古大军围困汴京。《金史》记载,“时汴京内外不通,米升银二两,百姓粮尽,殍(piǎo)者相望。缙绅士女多行乞于市,至有自食其妻子者”。
元好问中进士后,曾任国史院编修及内乡、南阳县令等,后官至知制诰。他是这场人间惨剧的亲历者,后来描述这段往事,用了诗句“围城十月鬼为邻”。
好在“家亡国破此身留”,元好问活下来了。他的好友李献能却遇祸被杀,年仅41岁。这是一位著名才子,10年前曾和元好问、辛愿相聚孟津河山亭,三人诗酒唱和。
汴京被围后,金哀宗于当年年底弃城逃往归德(在今商丘),后又去了蔡州(在今汝南)。次年正月,汴京守将崔立打开城门,投降蒙军。
眼看金王朝摇摇欲坠,蒙军又派出使者,与南宋联合灭金。南宋拒绝了金哀宗借粮的请求,与蒙军一起攻打蔡州。公元1234年年初,不愿当亡国之君的金哀宗传位于金末帝,自缢身亡。随即蔡州城破,在位不足一天的金末帝死于乱军之中,金朝灭亡。
蔡州之战是金王朝最后的挣扎。城破之时,李献能的堂弟李献甫也慷慨赴死,时年不满40岁。
李献甫字钦用,精通《左传》和地理学。他和辛愿、李汾一样,是元好问的平生三知己之一。元好问曾说:“天下爱予者三人:李汾长源、辛愿敬之、李献甫钦用。是三人者,皆有天下重名。”可惜,这三人都已离他而去。
重游三乡忆故人
金哀宗出逃后,汴京守将崔立向蒙军献城投降,此举为天下人所不齿。
然而,崔立认为他保全了城中人的性命,功德无量,因此威逼城内名士为他立功德碑。元好问不得已参与此事,这成了他余生难以洗刷的一个污点。金朝灭亡后,他不肯出仕蒙古,只以“中原布衣”自命,大概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身为一代文宗,元好问并不想抱恨终老。他要把金朝的历史记录下来,以免被后人歪曲。昔日好友的人生际遇和他们的诗作,他也要收录到《中州集》中,以实现“以诗存史”的目的。
回忆的闸门一打开,辛愿、刘昂霄、李献能……这些熟悉的名字在元好问的脑海中萦绕不去。他多想回到当年,再和好友一起谈诗论道,哪怕只是重回故地看看也好。
孟津河山亭是他和李献能、辛愿最后相聚的地方,金朝灭亡之后,河山亭只有故基仍存。他不止一次来到这里,并在《婆罗门引·过孟津河山亭故基》中写道:“短衣匹马,白头重过洛阳城。……河山故亭。人与镜、两峥嵘。”
公元1244年,元好问要从洛阳经卢氏前往内乡,将存放在那里的母亲的灵柩迁走。55岁的他因“老去辛刘入梦频”,决定绕道三乡,凭吊辛愿和刘昂霄的在天之灵。
时隔多年再到三乡,元好问百感交集。在女几山前,他写下了《过三乡望女几村追怀溪南诗老辛敬之二首》:
“云际虚瞻处士星,案头多负读书萤。笔端有口传三箧,石上无禾养百龄。从昔葛陂终变灭,只今韩岳谩英灵。因君重为前朝惜,枉破青衫买一经。
万山青绕一川斜,好句真堪字字夸。弃掷泥涂岂天意,折除时命是才华。百钱卜肆成都市,万古诗坛子美家。欲就溪南问遗事,不禁衰涕落烟霞。”
当年辛愿盼他归来,在信中说:“昌谷烟霞久寂寞,欢游还肯到三乡。”如今,他终于来了,可已无人伴他“欢游”。
公元1249年,元好问完成了《中州集》的刊刻,在自题诗中称“百年遗稿天留在,抱向空山掩泪看”。8年后,他于获嘉(在今新乡)寓所去世,时年68岁。(记者 张广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