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洛阳汉画艺术博物馆拓片展作品前，往往会一股温馨涌上心头，驻足会心一笑。两千多年了，风云激荡，王朝更替，可百姓的生活依然那么相似！那画面，犹如我们刚刚过去的童年。那情景，是民族习俗凝聚起来的符号。文化同血脉，传承最久远，举止言谈中，种族已显然。
洛阳汉画艺术博物馆拓片《稼穑·斗鸡斗狗图》
漫步在洛阳汉画艺术博物馆拓片展作品前，往往会一股温馨涌上心头，驻足会心一笑。两千多年了，风云激荡，王朝更替，可百姓的生活依然那么相似！那画面，犹如我们刚刚过去的童年。那情景，是民族习俗凝聚起来的符号。文化同血脉，传承最久远，举止言谈中，种族已显然。
1 春种秋收连环画
《稼穑·斗鸡斗狗图》展现的是汉代人最普通的生活场景。画面分为上下两部分。下图是种植、收割和舂米场景。天空晴朗，鸟儿欢唱，一位农夫在挥锄清除杂草，一位在弓腰收割庄稼。锄草工具是我们现在还使用的弯头铁锄。汉代人明白耘田的重要性，西汉农业文献《氾胜之书》中就记载有“早锄”“复锄”“有草锄之，不厌数多”。收获农作物的工具有铚(zhì)、镰等。铚用于收获禾穗，《小尔雅·广物》说“禾穗谓之颖，截颖谓之铚”。图中用的是连杆收割的镰。
图中的农作物是什么呢？先秦文献《礼记·月令》记载五谷是麻、黍、稷、麦、豆。东汉郑玄在《周礼·职方氏》的注中认为五谷是黍、稷、菽、麦、稻。这些作物都是比较矮的谷子、稻、麦、豆之类，图中这么高的是什么作物呢？上面的分叉最像玉米。可玉米原产于美洲，传入中国才四百多年！身边的专家朋友认为是高粱。高粱又名蜀黍、秫秫等。关于中国高粱的起源和进化以前有两种说法：一说由非洲、印度传入；一说中国原产，如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蜀黍北地种之，以备粮缺，余及牛马，栽培已有四千九百年。”当代有学者用浮选法等新的考古方法重新考证，提出高粱在宋金之后才传入我国。专家们尚有争论，我这个文史爱好者就不妄加判断了。
谷物收割运回后，需要脱粒，除去糠秕，弄成米面才能果腹。早期人们用杵臼脱粒，将谷物放入圆形坑内，持一根削成圆头的粗木棒猛力撞击，分离谷壳。
《易·系辞》谓之“断木为杵，掘地为臼”。土臼不够坚实洁净，后来改为石臼。手舂比较费劲，逐渐变成“践碓”，用立柱横着担起一根木杠，杠的一端系上圆形石头，用脚不断踩踏杠的另一端，石头就连续起起落落，舂(chōng)击谷物。这就是汉画描绘的场景。后来，随着实践，人们逐渐创造出了水臼、风车、石磨等，碾米磨面越来越方便。
洛阳博物馆展品中有汉代陶器，展示一富裕人家的粮食作坊，布局合理，周全精致，形象地展示出踏臼、石磨和吹麦糠秕谷的风车，那风车逼真得让人想去摇动手柄。瞧，富余的粮食，养得肥猪摇头摆尾哼哼乐。(下图)
这幅汉画把农田管理、收割、运输、舂米的不同时空集中展现，犹如连环画，展示了农业的繁忙、收获的喜悦，构思巧妙。
2 斗鸡斗狗求消闲
这幅汉画上面一格是斗鸡斗狗场景。
斗鸡活动起源很早。《列子·黄帝》《庄子·达生》都记载过纪渻(shěng)子为周宣王驯养斗鸡一事，说明西周就有斗鸡活动。《左传·昭公二十五年》说，鲁国的季平子和郈(hòu)昭伯二人斗鸡，季平子在鸡的翅膀上撒了芥末，便于迷伤对方斗鸡的眼睛，郈昭伯在自己的斗鸡身上安装了金属爪，以助战力。有长期的斗鸡实践经验，才能想出这些阴招。
两汉时期，斗鸡发展为贵族和百姓喜闻乐见的游戏。桓宽在《盐铁论》中说，当时的贵人之家常以“蹋鞠斗鸡”为乐。蹋鞠是脚踢皮球的游戏，类似现在的踢毽子。《西京杂记》记载，刘邦的父亲刘季公喜好在民间“斗鸡蹴鞠”。刘邦定都长安后，将父亲从老家丰县接到长安居住。刘老汉想家了，刘邦在长安附近仿照家乡的样子建造了新城“新丰”(今新丰镇)，将丰县的近邻好友连鸡犬一块儿接来，这些鸡犬都各自认识自己的新家。这是成语“鸡犬新丰”的出处，用以比喻虽在异乡，却感觉像在家乡样亲切。《汉书》言，汉武帝经常在宫中举行“鸡鞠之会”。喜欢的人多了，还出现了以斗鸡为业的“斗鸡翁”，汉宣帝年少时便常常到斗鸡翁家里游玩。曹植《斗鸡》诗言：“愿蒙狸膏助，常得擅此场。”鸡怕狐狸，鸡主人便把“狐狸膏”涂在鸡身上，以气味恐吓对方斗鸡。这招数比撒芥末、装金属爪要隐蔽得多。
在这幅汉画中，两只斗鸡体型高大，夸张得几近人高；鸡眼圆睁，虎视对方；嘴尖带弯，硬如铁刃；颈羽稀疏，定是久经沙场。两个斗鸡人手舞细杆，在指挥唆使雄鸡。两鸡中间，擎着大伞遮阳，放有犒鸡食品。这阵势和家伙事儿，绝非临时凑台。
汉朝人洋溢着强烈的尚武精神，追求开疆拓土，建功立业。西汉韩婴在《韩诗外传》中称“鸡有五德”：头戴冠者，文也；足搏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归纳为文、武、勇、仁、信“五德”。英姿勃发的雄鸡奋勇相斗，争强好胜，正符合汉朝人的尚武风尚，那胜负带有悬念的竞争又容易刺激人的神经，因此斗鸡游戏自然盛行。
画面的右边是两只狗在对峙撕咬。一人牵着另一只狗随时上阵。
狗是人类较早驯化的动物，能看家护院、帮助狩猎，成为人类最亲密的朋友之一。狗天生喜斗，皮厚骨硬，伤口自愈能力强，因此也成为斗戏的主角，广受人们喜爱。汉武帝就建有“犬台宫”，设有“狗中”“狗监”等官职，专司驯养狗，定期邀请文武官员观赏“斗狗之戏”。
3 粮丰是享乐前提
看着这幅汉画，我忽然悟出一个汉画的构图规律。汉画有的是一幅画单独反映一个情节，譬如前面介绍的《泗水捞鼎》《西王母》《水榭观渔》等；有的是一幅画分成多层、多个空间，每层每个空间描绘一个方面的内容，共同展现一个丰富多彩的生活画面。在复合画面中，大凡描绘农业生产的，基本都是放在底层。这幅汉画分成两层，下层是农耕收获，上层是斗鸡斗狗。徐州市睢宁县出土的东汉《牛耕图》，是三层复合画，下层为牛耕场景，两牛拉一犁，一农夫扶犁耕田，后跟儿童随墒播种，有农夫举锄挥汗耘草，家人箪食壶浆送饭；中层刻人物拜谒会客；上层表现仙人骑鹿、鹿驾云车等。不管是现世生活，还是来生愿景，农业都是奠基底层，守稳根部。
古代人不像我们总结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哲学理念，但生存生活娱乐享受的实践让他们清晰地认识到农业的重要性，丰衣足食是生存的根本，是享乐的前提，是民富国强的基石。春秋时期，齐国政治家管仲就从两个方面具体强调了粮食生产的重要性：一是“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强调粮食是民众的命根子，强调粮食生产对于民生的根本性意义；一是“粟者，王之本事也，人主之大务。有人之途，治国之道也”，强调粮食生产对于治国安邦的重大意义。这种“农为政本，食乃民天”的理念被历朝历代奉为国策。汉代贾谊在《论积贮疏》中就主张大力发展粮食生产，认为粮食储备是“天下之大命”；晁错在《论贵粟疏》中提出“贵五谷而贱金玉”。悠悠历史，也证明了这种理念的正确。
知古鉴今，以史资政。前人对粮食生产、储备重要性的理念，仍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寇兴耀 文/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