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到南阳参观博物馆，对汉陶房舍展品印象深刻。规模大，房屋连片，院落完整，果然是“侯门深似海”；制作细，叠屋架构尽精微，楼房高耸入云霄，似乎是“手可摘星辰”。明器如此壮观，彰显着汉朝人对华丽建筑是何等痴迷向往！汉朝，会不会是中国房地产业的第一个高潮？
洛阳汉画艺术博物馆《水榭观渔》
画像砖双鸟啄鱼
淅川出土的二层汉代陶水榭
十多年前到南阳参观博物馆，对汉陶房舍展品印象深刻。规模大，房屋连片，院落完整，果然是“侯门深似海”；制作细，叠屋架构尽精微，楼房高耸入云霄，似乎是“手可摘星辰”。明器如此壮观，彰显着汉朝人对华丽建筑是何等痴迷向往！汉朝，会不会是中国房地产业的第一个高潮？
1 兴建私家园林热
强秦实行高压政策，造成王朝短命。夺取皇权的汉朝统治者汲取“控严而乱”的教训，实行“无为而治”，采取“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劝课农桑”等政策，经济迅速得到恢复，出现了盛世景象“文景之治”。经济复苏，也使豪门权贵、得意士族、官僚地主手中财富迅速增加，奠定了房屋建设的经济物质基础。
官僚商人是两汉时期的敛财新星。武帝时，严格规定官员不得经商，不得以权勾结商人，这就是《汉书·食货志》记载的不准“食禄之家兼取小民之利”。同时，商人的地位很低，另入户籍，名为“市籍”。官员经商脸面也无光。西汉中期，政府发布“入粟拜爵”令，商人买官买爵成为合法，地位上升，权贵开始放肆经商。汉哀帝时，外戚曲阳侯王根在京师建造豪华庞大的宅邸，院里就有两个市场，经商叫卖。过上朱门酒肉臭的奢靡生活，私家田庄园林纷纷出现，并且竞相比大比阔。
秦末农民战争和楚汉之争，社会动荡不安，经济遭到严重破坏，致使西汉初年社会经济非常贫困，皇帝的御驾都难以找齐相同颜色的马匹，丞相也屈尊坐着牛车出行。丞相萧何却大兴土木营造未央宫。刘邦征战返回，见宫阙壮丽，大怒，责备丞相：天下战乱未定，为何过度营造宫室？萧何解释：“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
壮丽才能彰显威严？高祖听后转怒为喜。
《史记·高祖本纪》记载的“非壮丽无以重威”，成了两汉富豪们追求豪奢建筑的思想源泉。《后汉书·梁冀传》说，大官僚梁冀扩建私宅时大兴土木，“台阁周通，更相临望；飞梁石磴，陵跨水道”。其郊野还有“十里九坂，以象二崤，深林绝涧，有若自然”。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私家庄园，而是可以媲美皇家大型苑囿了。
2 奇思妙构凌碧波
榭，是建在高台上的木构建筑物，一般有屋顶、楹柱，没有墙壁，便于通风观景。临水而建的榭称水榭，往往是架临水上，悬立水面，多用于园林中。《吴越春秋》说：“吴王阖闾，治宫室，立台榭于安华池。”说明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已有建池榭赏水景的风习。
到了汉代，水榭摆脱了对“台”的依赖，用简单的木构架将主体建筑高高托起，整体造型更为灵巧。榭成为人们聚会、玩耍、休憩的理想场所。河南博物院展出有淅川县出土的二层绿釉陶水榭，下为圆盆形水池，榭立于水池中央，与池边有桥相连。池岸上有武士俑、猎手和鹿等。池中有鱼、龟、鳖、鹅、鸭等动物。榭楼底座为圆形，上有四根立柱承托第二层。顶部为四阿顶，立有一瑞鸟。陶水榭能让我们想到汉代水榭的空灵通透。
洛阳汉画艺术博物馆的《水榭观渔》汉画石，构图大胆有趣。斜伸出去的水榭将长方形画面分割成两个对等的三角形，右上是天空，左下是水面，围绕着观渔的主题尽情刻画。
水榭占据最主要最充实的画面，自然先吸引视线。现实中的水榭，包括出土的那些陶水榭，主体结构都是向上发展，不管几层，哪怕高如塔楼，都要考虑力学的稳固，不致倾倒。它可以建在水边，伸出阳台露台走廊到水面上，供人俯瞰水景，但伸出的只会是局部。像这种全部伸入水上，凌空挑出的庞大建筑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汉代的建筑材料以土石和木材为主，受建材承受力所限，不可能建成如此悬空失衡的水榭。但妙的是，我们只会感觉到这座水榭的奇美，并不想深究它的真实。为什么呢？因为画面用一组从楼梯里伸出的挑拱告诉了我们水榭前出的力学原理，引导我们明白这是一座悬空于水上的建筑。无桎梏才敢想象，唯险绝方见奇美。
围绕着建筑的场景同样精彩。通往水榭的登道上是一组迎宾图，最传神的是上面张开双臂迎宾的水榭主人，身体扭转，头部高仰，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想想也是，这样构造奇美、装饰华丽的建筑，谁不想让朋友们知道。拄着手杖的来宾挥手夸赞着建筑的美好，寒暄着亲情。后面跟着一个同伴，或者是两男一女侍者，其中一位扛着耒耜(lěi sì)之类挖土的农具，该是维护池塘的管事。
亭榭里，几位男女捷足先登，聊天观渔。汉代女性地位较高，帝后有时主掌天下，后党势力成为和帝党、诸侯势力相博弈的重要一方。汉代也没有宋代理学对女性的蔑视与束缚，因此，女性可以神采飞扬地抛头露面。
房顶两只攀爬的猴子寓意“封侯”。猴子和飞翔迎宾的青鸟都是祥瑞之象。
3 捕鱼画面有愿景
现存看到的水榭观渔图不少，大都出土于山东省微山县两城镇，画面大同小异。有的阳台上还有人垂钓，使用多枚钓钩拴在一起的爆炸钩，一下钓出多条鱼和龟鳖之类。这块汉画像石也是收藏于附近。
水榭最下面最粗大的挑梁弯曲成一艘渔船模样。上面一男一女，男的弓腰叉鱼，女的闲坐观阵，是典型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画像石里有许多捕鱼画面，反映出汉代渔业的兴盛。汉初为发展经济，颁令天下“开关梁，弛山泽之禁”，允许民间从事各种生产经营，自然也包括了渔业养殖和捕捞。汉代许慎《说文解字》中记载的鱼类有七八十种，作了诠释，说明人们对鱼的特点已然把握。除捕捞野生鱼外，汉朝人很重视人工养鱼，出现了许多养鱼专业户，一些官员也利用水利条件养鱼。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记载襄阳侯习郁“依范蠡养鱼法作大陂，陂长六十步，广四十步。池中起钓台”，“引大池水于宅北，作小鱼池，池长七十二步，广二十步……楸竹夹植，莲芡覆水，是游宴之名处也”。这钓台，这环境，和这幅汉画像描绘的多么相似。
捕鱼方式常见有垂钓撒网、叉刺下罩、鱼鹰叼啄。鱼多籽，具有旺盛的繁殖能力，先民希望女子的生育能力也像鱼一样长盛不衰，多子多孙。因此，乐于表现鱼的形象。
画面左下角一只大鸟正用力啄鱼。汉代墓葬中，“鸟啄鱼”出现在墓葬的不同部位，表达的含义有所侧重。譬如在墓门上出现，主要是表达镇墓避凶、保护逝者的意旨。古人认为鱼、蛇、蛙等动物是可以自由出入墓葬的，会对墓主尸体造成损害，影响墓主还魂再生。因此，墓门刻画大鸟“啄鱼”或“衔蛇”，以达到保护墓主尸体的目的。
东晋王嘉神话志怪小说《拾遗记》言：“重明之鸟……状如鸡，鸣似凤……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国人或刻木，或铸金，为此鸟之状，置于门户之间，则魑魅丑类，自然退伏。”在古埃及，人们也认为保护好尸体，灵魂可以复生，因此精心制作木乃伊。
“鸟啄鱼”也是生殖崇拜的常见图式。鸟属阳，喻男人、夫君；鱼属阴，指女人、妻妾。鸟和鱼就有了对应的夫妻含义，并通过“啄食”这个动作隐喻男女合欢，以实现逝者“子孙兴旺，生生不息”的愿望。左边的鸟啄鱼和右边的男女搭配放在一起，显然是在强化这种生殖含义。
水榭这类高档建筑毕竟只是富豪们的特有。记载东汉光武帝至汉灵帝时期历史的纪传体史书《东观汉记》描写，黄河流域以草房为住宅的人极多，“茅屋草庐千户”。如果没有显著的贫富分化，人人都有广厦安居，有水榭钓台可游可乐，那真是社会幸事。（寇兴耀 文/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