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午后,洛阳古代艺术博物馆。它屹立于邙山之上,四面旷野,暖风吹过,春花缀满枝头。在西侧走廊上,河南古代壁画馆壁画保护中心主任杨蕊步履匆匆。行至一个偏僻角落,她侧身挤进一座临时板房,没等阳光照进屋内,便迅速掩上房门。
2、高难度的“拼图游戏”
清理、填补加固、粘贴新支撑体、绘制线条图、表面缺失填补……从揭取到修复完成,壁画修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当游人惊叹于古人的妙笔丹青时,很难想象若没有修复师的介入,它们将是怎样的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古代壁画或藏于地下墓葬,或存于庙堂、石窟内,时间赋予它们永恒的价值,也暗淡了它们的光彩。沧海桑田,湿度、温度等自然因素会让壁画出现空鼓、起甲等病害,样样致命。
酥碱,被称为“壁画之癌”,它让壁画层变得酥软粉化,逐渐与墙体脱离。“壁画得了酥碱,甚至会化成粉末,一口气就能吹飞。”杨蕊说,这是壁画修复师最怕见到的情况。
加之墓室坍塌、人为破坏,能揭取一幅完整的壁画实属罕见,杨蕊和同事拿到手的壁画,或是残破不已,或是一堆碎片。
目前,他们正在修复一组出土于唐代墓葬的龙虎壁画。修复前,龙和虎只剩下半截身子,仅存部分也“危在旦夕”,移位、叠压、霉变,残块与泥土混在一起,壁画犹如腻着一块块油渍。
修复进入最难的一步——复原,这无疑是一场高难度的“拼图游戏”。
聊天时,杨蕊将一块绿豆大的壁画残片放回原位。“画上的一粒沙都不能丢。”她说这些残片要留着拼接壁画用。然而,壁画拼接的难度远超拼图游戏,残片没有规则,厚薄不一,要把它们拼成原有图案,没技巧和耐心可干不出来。
“先对比残片形状,按上面的笔墨线条拼,再不行就根据残片留下的印迹拼,拼一点儿就加固一点儿。”修复师戚雪娟说,这个过程繁琐而缓慢,一天能拼出硬币大小的一块壁画就不错了,“我们全体上阵,修复龙虎壁画用了一年时间。”
戚雪娟直言,工作缘故,颈椎病、肩周炎是大家的职业病,“晚上睡觉,俩眼一闭,脑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壁画碎片”。
3、藏在壁画里的“暗号”
技艺高超的修复师修复过的文物,外行人难以看出修复痕迹,然而,文物不可改变,新、旧部分看上去可以浑然一体,但绝不能混为一谈,修复师会在壁画上留下修补“暗号”。
文物修复讲究“最小干预”原则,修复时尽量保留文物原样,这是一个比直接创作还要精细的过程。
“后期修复时,我们要根据壁画完整的部分为残缺部分进行补充,一个侍女手中的花篮如果残缺,就要根据残留的线条走向,或画中其余花篮的线条来补全它。”杨蕊说,为力求严谨,他们得查阅大量史料,予以佐证,“要是缺少实物支撑,我们宁可让它永远残缺,也绝对不画蛇添足。”
杨蕊曾师从意大利壁画修复师,从老师那里学来一招——“影线法”,这是在补全画面时用的技法。简单说,就是用繁密的竖线组成一幅画,线条从上到下颜色逐渐变化,仔细看,好似画在垂直帘上的画。
线条组成画,看着不晃眼?壁画修复师的技术纯熟,线条粗细均匀,远远望去,就是一幅平整的壁画,只有内行人才能瞧出端倪,这便是修复师留下的“暗号”,以便未来有了新技术,后人能拆除修复部分。
4、古人留下的惊喜
杨蕊已有20年的壁画修复经验,她说自己就像文物医生,每日身着白大褂,手拿注射器、手术刀。“修复壁画前,我们要先检测壁画的成分,确保填补材料和壁画原材料相符。就像人输血要对血型,否则,原材料会排斥新材料,引起填补处出现空鼓、裂纹等‘并发症’。”
曾有人问她:“你们天天接触古人留下的东西,不忌讳吗?”
她摇了摇头,说:“修复国之瑰宝,那是一种享受呀!”
杨蕊曾把一组讲述孝道的宋代二十四孝壁画照片带回家,当故事讲给孩子听。他们修复壁画,如同和古人对话,壁画是古人留下的绝美艺术品。你对它真心,它会频频奉献惊喜……
2009年,杨蕊和同事修复唐代安国相王孺人墓葬壁画,“两幅壁画上各有一个胡人牵着一匹骆驼,这是洛阳第一次出土骆驼壁画”。
在清理骆驼背上的泥污时,新的惊喜出现了。“呀!这是丝绸卷的一角。”有人惊叫道。
像是卷轴一般的东西出现在骆驼的背上,大家顿时来了精神。随着壁画的清理,谜底揭晓,“骆驼背的是一卷卷丝绸。”杨蕊笑道。再来看牵骆驼的胡人,他红光满面,嘴角上扬,大家猜测,他或许是远道而来的西域商人,在丝路的东方起点洛阳采购了丝绸,满载而归,喜悦之情不胜言表……修复师笑了,这幅壁画是洛阳与丝路联系的有力物证。
古代壁画能让人直观窥视古人的生活,正是壁画修复师为我们推开了这扇窗户。(洛阳晚报记者 何奕儒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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