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缘洛阳大唐诗人系列--元稹
--关于“元才子”的一场辩论会
元稹,字微之,洛阳人。
他写的爱情诗堪称中国一绝,尤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几乎是恋爱者必修的绝句,哪个痴情男女不曾虔诚默念,借以向意中人表明心迹?
更了不得的是,元稹还会写小说。他的传奇小说《莺莺传》,像他的诗歌一样真切感人。元代王实甫的作品《西厢记》,就是以这部小说为基础改编的。
可说来也怪,"元才子"的名气却不是很大。尽管元稹与白居易齐名,世称"元白",但大多数人只知白居易而不知元稹。
不仅如此,自古以来,众人对元稹的评价也很不一致。有人说他才华超群、重情重义;也有人说他失节少德、薄情寡义。
那么,元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究竟得罪谁了?为什么人们对他如此褒贬不一呢?
读者朋友们好!欢迎您参加“元稹辩论会”。
元稹是咱洛阳老乡,诗写得好,小说也写得好,却不幸一直饱受争议。就连他的名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也曾被好事者拿来做文章:有人说,那是专情的元稹写给亡妻的;也有人说,那是风流的元稹写给情人的。
为什么会有这些争议呢?实在是因为元稹这个人太复杂了!难以一言以蔽之,难免让人误解。
今天,我们请来了元稹的亲朋好友以及情人、政敌,大家分成正、反两方,就元稹一生的是是非非进行辩论。或许,这样有助于大家更清楚地认识元稹,得出一个公允的结论。
首先,有请正方辩手郑氏、韦丛、白居易上场——
元稹孝顺、有才、重情、清正
正方一号辩手郑氏(元稹的生母):
众位洛阳老乡,老妪这厢有礼了!
元稹是唐朝大历末年——按你们现在的说法,就是公元779年出生的。这孩子刚一落地,就有人质疑他的血统,说他不是汉人。这倒不假。元稹的祖先确实是鲜卑人,是在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才改姓“元”的,但元稹是在这之后300多年才出生的。元稹的先祖与汉人结亲并繁衍生子,鲜卑人的基因早与汉人的基因水乳交融。所以,元稹的体内,既流着鲜卑人的血,也流着汉人的血,套用现在时髦的说法,他是个混血儿。
混血儿大都长得很漂亮,而且聪明伶俐。俺家元稹也不例外。他英俊潇洒,天资聪颖,非常讨人喜欢。
元稹有个哥哥,是俺相公的大老婆所生。他见元稹如此受宠,很是妒忌,总是暗地里欺负他。元稹8岁那年,俺相公不幸去世,俺不忍心让元稹再受他哥哥欺负,就带着他离开洛阳,到陕西凤翔县投奔俺娘家。
俺娘家很穷,请不起老师,俺只好亲自教元稹读书,并拜托他的姨表弟兄们指点他读诗诵经。俺觉得对不起元稹,免不了偷偷掉泪,可元稹总是安慰俺:娘,您放心,孩儿将来一定考取功名,让您过上好日子!您瞧,这孩子多懂事,多孝顺啊!
后来,元稹果然有出息。他15岁那年,到长安参加了明经科考试,结果一举擢第!25岁时,他又通过了书判拔萃科考试,被朝廷委任为秘书省校书郎;28岁时,又登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第一名,官授左拾遗。
这孩子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扎扎实实,俺真是为他感到骄傲!至于元稹的其他优点,就让俺儿媳妇接着说吧。
正方二号辩手韦丛(元稹的妻子):
在我的眼里,我夫君元稹是世上最痴情的男子!
我本是侯门千金。我爹爹韦夏卿,官至太子少保,在朝中很有威望。元稹24岁那年结识了我爹爹。当时,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校书郎,布衣粗履,一贫如洗,但我爹爹认定他前途无量,就把我许配给他。
见到元稹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他是我此生追随的男子。他相貌英俊,性格又好,我对他十分倾心。
刚结婚的那几年,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可我觉得很满足。每当元稹握着我的手,对我发誓将来一定让我幸福时,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惜,幸福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在我嫁给元稹的第七年,我不幸生了重病,不得不含泪撇下元稹。听说在我去世后,元稹痛不欲生,写下了《遣悲怀》悼念我,哀叹“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 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 落叶添薪仰古槐”,自责没让我过上好日子。
这真叫我心疼!真想告诉夫君,他的爱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和他在一起,莫说拔下金钗换钱买酒了,就算吃野菜也是甜的!
正方三号辩手白居易(元稹的好友):
元稹是我见过的最有才气的洛阳人!我跟他同年通过书判拔萃科考试,又同时当上校书郎,不但是同学,还是同事,那可是老交情了!
元稹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诗写得非常出色,可谓“声声丽曲敲寒玉,句句妍辞缀色丝”。就拿他那首《行宫》来说,“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语少意足,有无穷之味,比起我的《长恨歌》另有一番意境。此外,他的《连昌宫词》、《离思》等,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作品。
当然,元稹最让我欣赏的地方,还是他的人品。我曾在《增樊著作》中称赞元稹,说他“以直立其身”,这可不是文人间的相互吹捧,而是我的真心话。
公元809年,元稹被任命为监察御史,驻守梓州(今四川境内)。监察御史的权限极大,定力不足的人当了这个官,难免贪污腐败,胡作非为。元稹却很清正。他不畏权贵,惩处贪官污吏,深得百姓爱戴。
正是由于元稹太过清正,触动了不少官员的利益,朝中那帮宦官非常恨他。他们在皇帝面前中伤元稹,元稹很快就被贬职了。从公元810年至公元818年,元稹多次被放逐远州,尝尽了世事艰辛。可是他始终保持着清正本色,每到一地,总要均定税籍,兴修水利,想方设法减轻百姓负担。
直到唐穆宗上台,元稹才算交了好运,被任命为宰相,高居朝堂之上。可好运只持续了3个月,很快,朝廷又把他打发到浙东,让他当越州刺史。当时,我正好在杭州当刺史,与元稹仅一水之隔。我们俩把诗歌放在竹筒内,以诗代书,互致问候,留下了“竹筒传韵”的佳话。
总而言之,元稹是很有才华、很清正的人。他一生遭人排挤,于公元831年逝于任上,享年53岁。这是大唐王朝的一大损失,也是中国诗坛的一大损失。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反方也许另有看法,不妨听听他们的意见。
元稹自私、虚伪、滥情、失节
反方一号辩手莺莺(元稹的初恋情人):
你们都说元稹好,我偏要说他不好!元稹这个人,其实非常自私、虚伪。他对我始乱终弃,这难道是正人君子所为?!
我是元稹的远房亲戚,家住蒲州(今山西永宁)。元稹官任校书郎之前,曾寓居蒲州,任职于河中府境内。公元800年,蒲州发生骚乱,我家也遭连累。元稹义伸援手,救我家脱离困境,我俩因而结识,进而相恋。
我要元稹快快娶我过门,他却说,混出名堂以前,没资格娶我。于是我就备下盘缠,送他到长安求取功名。我苦苦等待他的消息,不想却等来了他与别人结婚的消息——他贪图富贵,竟娶了豪门千金韦丛!
更可恶的是,他还以我和他的恋爱故事为蓝本,写了部名叫《莺莺传》的小说。他说我莺莺是“尤物”,不祸害他,定祸害别人,必须跟我断绝关系,他才能有美好的前途!简直是无耻至极!
或许,对某些男人来说,婚姻的意义不是成全爱情,而是扶持前程。我可以理解元稹,但我鄙视他的行为!
反方二号辩手薛涛(元稹的红颜知己):
莺莺所言极是,元稹确实是个薄情郎!别看他在诗中很痴情,说什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其实那都是假的!实际上,元稹很滥情,见一个爱一个。我就是轻信了他的爱情谎言,才会孤独终老。
我本是长安人,随父寓居蜀中。因容颜秀美,才华出众,追求我的达观贵人多得不计其数。但我对这些凡夫俗子看不上眼,于是隐居在成都西郊的浣花溪畔,乐得逍遥自在。
那元稹,听说了我的美名,很是倾慕。他奉命出使蜀地之后,就邀我见面。当时,我已经42岁了,元稹只有30多岁,但不知为何,我们俩一下子就擦出了火花。
这场“姐弟恋”,只持续了不到一年。之后,元稹被调到外地任职。临走前,他承诺回来接我,要我安心等他。
我特地让造纸匠制作了一种深红色的小笺——也就是你们说的“薛涛笺”,每日给元稹写诗,寄托情思。谁料到,一直到我去世,元稹也没有回来接我!听说他又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我视作生命的爱情,就这样被薄情的元稹葬送了。我心灰意冷,穿起了道袍,终身未嫁。但我并不恨元稹,只恨我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反方三号辩手崔潭峻(元稹的同僚):
我是个宦官,元稹最讨厌的宦官!元稹当年之所以被贬,正是因为有一群像我这样的人,在背后算计了他。
按理说,元稹应该对我恨之入骨,一辈子与我划清界限。可是,他没有。他被贬之后,学乖了,主动跟我套近乎、攀交情,对我十分恭敬。我表面上称许元稹,内心其实很瞧不起他:这人也太没气节了!同是洛阳人,人家刘禹锡就宁折不弯,敢公开与政敌对骂,可元稹咋就那么窝囊呢?
结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正、反两方,其实都有理。元稹清正、有才、重情固然不假,但他气节不高、薄情寡义也是实情。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君子,也没有绝对的小人。亦正亦邪,半是君子半是小人——这是元稹为人的遗憾之处,也是他的独特之处。